Gene Fowler(美国记者、编剧,曾经创作了1935年好莱坞版《野性的呼唤》)曾经说过:写剧本很容易啊,就是盯着稿纸看啊看啊,看得脑门往外冒血了,就行了。嗯,要是有一件事真能让你往外飙血,那就是——写个超级精彩的纪录片剧本!
通常现实生活中,我们的理念和感情、理智和激情都是缠绵纠葛成球的。在电影中,你看见一具死尸,会立马觉得同情,也可能会感叹生命易逝,人生苍茫;但是如果我们在路边看见死尸,你会觉得震惊,甚至是恶心。感情会比人生经历持续时间更长。现实生活中,人生经历因为时间的映像而隽永,并在发生的那一刻意味深长。好的电影剧本就是你用来随心谱写感情和灵光之章的乐器,这也是为什么写剧本是整个电影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剧本在纪录片的制作中最受贬抑的环节,曾经有学校认为纪录片的制作需要随性而有机,导演需要和自己的作品一同呼吸。很多导演会在拍摄前写个zhimi来代替剧本,当然这种方法对其他类型的纪录电影很有效,尤其是那些导演可以掌控的题材——比如政治集会、大事件、自然灾害、暴乱或是示威游行等。但大部分纪录片导演都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到底拍了什么?”。这样,就有必要从一个写得很好的剧本开始,不管在拍摄过程中是不是发生变化。通常事先准备好脚本会影响到纪录片的好坏,甚至会影响到你的纪录片是不错,还是伟大。
写作纪录片剧本有两个阶段:
(1) 拍摄脚本
(2) 后期制作剧本
拍摄脚本就像是你在上路漂泊时随身带着的地图。旅途中你会遇见各种障碍,也会有意外之喜,你会在人迹罕至处发现精彩又未知之地。你可以决定是沿着一个方向而去,或是旁逸斜出,一而再再而三,地图总能帮你找到路,以免走失。拍摄脚本就为你的纪录片旅程提供概念地图。它统筹你前期的调查,让故事轮廓浮出水面,并为你的拍摄提供视觉指南。拍摄脚本和后期脚本一样可以既详细,又可简略,这都得看编剧所得到的信息多寡。
首先拍摄脚本不能塞满一堆拍摄镜头清单,这个清单应该是在制作时才出现的,还要包括详细镜头数、解释、场景切换以及其他制作细节。虽然一些导演兼编剧会把拍摄脚本和镜头清单结合,但两者还是不同个体。拍摄脚本一般不会深入到制作细节中,除非是故事需要。它本身应该是很概念性的、描述性的,但需要为进一步阐述留足空间。
后期制作脚本是拍摄脚本的最后版本,通常其是在纪录片拍摄和剪辑期间的修正版剧本、甚至是重新写过的脚本,后期制作脚本既有在拍摄阶段收集到的声、像概念元素,也要有一路上来的所闻所感。它能将这些编织进一个电影化的故事中,以便于作者将其剪进纪录片中。后期脚本通常会包含有详细的镜头和动作。
再强调一遍,后期脚本也不可与纸面剪辑相混淆,它需要包含详细的镜头和制作信息,虽然二者通常会被导演/编剧结合在一起,但二者有着本质区别。故事板是为了方便剪辑师修剪素材的工具,应该包含像是时间轴、磁盘数、计划内/外拍摄镜头等等信息。而剧本是概念化的、对行动进行解释,但仍要留给剪辑阶段出足够的想象空间。
不论拍摄脚本还是后期脚本不过是在特定时间里的一体两面,本质上它们是相同的。不过是方便导演运用手头现成的信息和技术进行创作而已。
随着纪录片的发展,人们不单单只关注纪录片本身的内容,也越来越关注纪录片的制作,关于纪录片写剧本这一问题,也引起了广泛的讨论。纪录片要不要写剧本,对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杀戮演绎》这部作品(2016年英国《Sight&Sound》十佳榜首,非常推荐这部纪录片,不单纯是这部电影的内容是关于1998年印尼屠华惨案,更是因为其独特的形式有自己的认知)。这部纪录片的导演让一群屠华的黑帮分子自己导演、编剧、表演当年的惨案,这个荒诞的戏中戏不像之前提到的Docu-drama一般强调再现真实场景,而是尽可能地主观化当年的景象,但这种主观化反而才是真正的客观。所以,要不要写剧本,怎么写剧本,要不要搬演,怎样搬演,这都是可以变形并碰撞出惊喜之处,拘囿于一个固有的概念当中,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的作品。
这些年随着全球飙升的纪录片数量,以及其进入商业电影范畴的趋势,大部分想要类型化纪录片的举动都该偃旗息鼓了。现在每年都会有导演尝试新的拍摄手法,这加速了类型间的融合,想要简单归类一部纪录片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举个例子,比如说真人秀席卷了全球电视业,这就将直接电影带到新的高度。不管是模糊不清的家庭录影带,还是发行成DVD的纪录长片,都将拓宽我们传统纪录片的边界。
不过这些对纪录片编剧有什么影响呢?这些演变必将导致类型和风格的交叠,使得导演能够更好地掌控作品,最终,也给了编剧更多的解释权。编剧在开始写作之前必须要了解手头可用的纪录片风格类型,并弄清楚经典与现代纪录片风格,哪怕这只是帮助你找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调查,调查,调查!永远都不够!
每部电影,尤其是纪录片,都有其“价值”——它能是社会的、政治的、历史的、哲学的、艺术的或者其他各种类型的价值。而编剧所做调查的多少会直接影响着电影的“价值”
很多人为了赶紧开始创作,会略过调查环节。尤其是在那些个人生活的电影,举个例子:一个人为了社会生活的变化而开展的家庭之旅。当然编剧可以根据很久之前发生的事件来写剧本,比如他可以写一场动乱,或者根据一位已经有过具化影像的名人所感所想来进行创作。但他可能会问自己:“我还能再给拍摄对象加些什么?”不过即便编剧已经有那些直白又细致的细节,剧本总还是有更深入研究的余地。想要拍一部精心调查过的纪录片可没捷径可走。
假设一个编剧手头有一段导演拍摄出来的暴动现场素材,顺带还有事件发生之前、发生中和发生后的详细记载;以及导演个人经验描述以及对事件双方的采访,可能会认为已经有足够的材料能写出一部复杂的剧本了。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如果编剧能对造成暴动的政治、历史和社会成因稍做背景研究,或是他能和当时在场的人聊聊,就能找到新的信息。或者编剧能回到暴动场地;要不就是问问行业内专家的意见;甚至他还能搜集有关暴动的新闻简报,思考媒体对事件的影响等等。编剧还能直接参与到暴动现场(非常不建议)拿第一手资料。最后,他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这些搜集来的“外加”信息,但其对写作对象的深入了解对创作一部有洞见的、迷人的剧本至关重要。
好奇
最好的调查一般都出现在编剧真的非常想多知道自己所写对象事情之时。不过这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特别是当你要接了个活,要写一部柴油发动机内部构造的剧本的时候。不过灵感和好奇可对编剧有着久远的影响。毕竟,你要是对所写内容都没感情,你怎么能让成百上千,甚至上百万人热血沸腾?因此,第一步你一定要建立对拍摄对象健康的兴趣和好奇。
数量VS质量
对于编剧来说,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调查多少算够?”调查的质量是要远胜于数量的。毕竟你要是写个跟一战有关的剧本,你能一辈子都做研究不交稿。编剧的重要技能之一是要能区分什么信息有用,什么没用,这能通过与导演不间断的细致沟通来解决。你必须时刻记住电影的重点和纪录片需要处理的问题。任何搜集到的或是可能涉及到的信息必须先要过“关联性大考验”(relevancy test)这一关。
“策略”
几乎所有的编剧都是从调查开始,毕竟在写剧本的时候要是出现个新信息就太不方便了。你要想好并列出以下每种你能用到的搜集消息的方法和渠道。每个编剧有自己不同的方法和渠道来搜集信息,许多人会在职业生涯中使用一些同样的实验过或尝试过的方法。以下是一些可以开始的地方:
出版物研究(Print Research):
这世上有成千上百的地方供你找已经出版的资料:报纸、书籍、杂志、期刊、文摘、报道、成果、日记.......这个名单能一直排列下去。编剧必须决定什么样的出版物适合你的被拍摄对象,并且肉体上(physically)抓住它。 一般能找到这些材料的地方是图书馆、书店、学院以及一些有库藏的组织,当然,还有网络。另外还有些二手书店,出版社以及学院;有些人会把材料收藏在家里,那些你到处找的没公之于众的、隐蔽的文章搞不好就在你邻居家里躺着,别不好意思到处问啦。
除非你的纪录片的内容非常具体,那倒是有可能你家里能有一大堆相关书籍等着看,但更大的可能是你没有时间全看完。那在海量资料中快速搜检出相关内容的能力可就是要靠时间积累的。不过新编剧必须要养成那种可以一目十行、且很快找到能放进剧本或是有趣的可以记录在案内容之能力。要是你有能找到触动心弦的“关键词”的能力那也大有裨益。这些关键词在以后你要是写旁白时可以放进去。另外,你可能还想着放些出版资料到你的电影里面去,那就更需要筛选和分离之后可能会拍到的素材。
田野调查:
电影毕竟是视觉媒体,编剧还是要对将来拍摄的内容有个精确的画面才算完整。他可以去电影的拍摄场景去看看。 或者去早先事情发生的地点或是有可能发生的地方去踩踩点。编剧也能参加相关事件,或者把自己置身于拍摄对象可能或者已经去过的地方。他甚至还能去博物馆、美术馆或是任何对外开放可参观的地方搜集资料。调查的“田野”只要跟拍摄对象相关即可,所以编剧有无穷无尽的选择,至于选哪个地方就靠自己的判断力了。
一旦编剧到了个地方, 一定要能找到跟自己剧本相关的东西。他可以在事件发生时找到它们,或者像个侦探一样找到可以揭露真相的蛛丝马迹。如何在发生地找到素材对一部电影来说是很主观的,但编剧必须能找到所有能和剧本互动的影像资料。他要学习当地的文化,见见当地居民,记录各种细节。一旦拿到这些材料,编剧必须做好记录为之后参考做准备。当他在拍摄地时,一定要注意几点太阳光从何处照来,周边的环境音如何。这些小细节都能帮助你写出一个更艺术性、更有洞见的剧本。
采访调查:
一个编剧十有八九都会被叫去写个自己一无所知的剧本,事实材料通常能很轻易地从出版物或是田野调查中获得,但编剧还需要搜集观点,不是一个,而是很多。采访与事件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人是最好的搜集观点的方法。电影是人的媒介,是为人服务的媒介,因此人的观点是一部电影中必不可少的。基本的与人会面问问题的采访调查是每部电影必备的过程。
编剧先要决定要问谁,问什么。通常最先问到的人是手边立马能联系上的有关剧本内容的专家学者。他们不仅能给编剧提供知识,还能给他们的经验之谈。如果剧本要求写一系列发生的事件,编剧可以先去和那些与事件直接或间接相关的人聊聊。在选人时还要注意差异化,甚至对立方的说法都要采集到。编剧在问问题时必须涵盖一系列想法,典型的像是从事实到感情,从观念到洞见一应俱全。你需要仔细记录这些对话,并且在一旁记好重要的点。多听听他们对你该怎么从“概念上”开始写剧本的想法总是大有裨益的,不管你在剧本里用不用他们的观点。谁知道呀!有人可能会给你弥足珍贵的想法。
内心小宇宙和隐喻
每个编剧都有不同的个性,不同的观点,因此,每个编剧都对一部电影有着独特的贡献。这也是为什么导演会和某个编剧一遍一遍地合作。想象力是一位编剧最重要的天赋和工具。虽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但在调查阶段有个有效的研究方法,可以帮助编剧审视内心、搜集过往有益经验,并且可以创造出对事件近在眼前的情感立场。从灵性角度讲,冥思内心世界上一个非常强大的梳理纠结于潜意识上知识的方法,还有有可能(如果一个人相信的话)集体无意识、宇宙秩序的力量。隐喻和其平行产物在我们的身边到处都是。有时我们会看见东想到西,或是岔到另外一种思维方式中。这可能跟原物,或者是因其引发的观念啥关系都没有,但仍然在另一个层面描绘出了事件。比如你看见上班高峰期的高速公路,想到成千上万只蚂蚁背着食物往家赶。或者是同样的情形,听见喇叭不停地响会让你联想到机器人时代机器对人的镇压。可能性和隐喻在我们身边,无穷无尽,就等着一个充满创造力、想象力的编剧捡起来用呢。
深入挖掘
每个编剧都想写出个精彩的剧本,大家都知道想要完成这么个剧本需要做大量深入的调查研究。那到底什么算是深挖并独立于事实呢?一位编剧想要找什么,又怎样界定呢?
这儿有几个方法可以找到你所关心的内容。假设一个编剧想写个新移民杀人案,那我会提供以下几种可能会用到的研究材料。
问题之首
问题之首包括着各种事实:这个杀人犯长什么样?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停在什么地方?他的行为、声音、动作以及智商是什么样的?编剧可以先去问问两位移民专家相关信息,找找相关的研究资料。来,让我们管这两位专家叫Ted和Sue,生活在哈佛的小两口。编剧能找到新移民的历史和原著居民在其间扮演的角色。Ted和Sue甚至可以带着你去跟新移民群体打交道,在那儿你不仅能亲身感受到他们的生活,还能对即将出现在电影中的内容有一定的概念。
问题之心
编剧必须要探寻出更深层的新移民生活细节,他们的爱恨情仇是怎么样的?为什么这些新移民爱抱团——那他们集体自杀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如何?是的,母子连心,那其他亲戚间的关系又如何呢?当他们因为语言障碍时怎样与社会沟通?他们对其他原住民的态度如何?他们对编剧这个外来人是怎么看的?这个编剧有没有自己“种族”的精神?
问题之根
编剧必须要了解杀人犯在过去几十年间发生的戏剧化故事,这样的生活是源于何人?是谁将其逼入绝境?他的极端行径能否引起人们的反思?编剧可以考虑问问自己这部电影更大的角色是谁,答案可能会对你后期揭开杀人犯身上的重重谜团很有帮助,它还能帮你保持警觉。这些都是电影所需的信息,所有人都对杀人犯的罪行有着或隐或现的联系。
问题之枝
编剧可以提高电影价值的相关问题,杀人犯对周围的新移民生态是否有影响?这些跨越半个地球前来定居的新移民精神到底是什么?和他们直接谈谈肯定会有帮助,或者换个方向问问受害者家人的感受。编剧应该想尽办法将一个问题“开枝散叶”努力挖掘更深刻的细节,那些能增加电影分量的细节是无限的。
寻找挑战
当你在探索一部电影时,没有碰到一些挑战那就是不完整的。比如你必须学会直面杀人犯、被害者及其双方家庭,那些血淋淋的伤害,这就够了么?是否有一些后来的问题是个体无法承受的,举个例子,因为杀人事件造成的当局政策变迁?后续的政府暴力问题呢?这时编剧应该问:“新移民是否应该承受这些挑战?”
去芜存菁:便利法(The Post-it Method)
将散乱的材料组织成一部电影的过程基本包括减除、忽略以及甄选哪些材料能继续跟下去,这些留下的材料怎样互相影响。这里有个小窍门,将每条信息都简化成几个关键字,写在一张便利贴上、或是提示卡,要不干脆就是一张小纸条上。举个例子:一张便利贴上写着“新移民 集体 聚会”,另外一张写到“Sue 聊天 哭”等等, 然后在一张白板上、或是墙上随意粘贴这些便利贴。然后,编剧就要开始痛苦的撕纸条的过程了,你们要一直扔掉一些纸条,然后重新排序直到理清一条理想中讲清楚故事的信息链。此时你对故事的要求不过是让信息按照顺序“流动”起来,而冗余的部分被丢掉。这时是时候开始写剧本了!
一旦你搜集了每一点相关信息,跟踪了每一条有趣的线索,问了每一个富有洞见的专家,要是这些事情你都做完了,那你就有了过多的材料。此时,你需要思考哪些信息对塑造完整的电影是有用的,你要无情地剔除那些对故事无益的素材了。电影容量有限,你可没那么多时间讲那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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